她是一位教师,执教于中国矿业大学(北京);她是一个妻子,多年来一直照顾着身患重病的丈夫;她是一位母亲,女儿在她的培养下14岁就考取了清华大学;她是一个病人,身患甲状腺癌。历尽曲折,可生活对她的考验从来不曾停止过……
2009年2月10日,当郑雯拎着刚给丈夫买的药出现时,记者很难想像这生活中的种种苦难就是由这样一副娇小、单薄的身躯承担起来的。
郑雯比实际年龄显得年轻,从外表上,记者丝毫看不出她已经患癌症十几年。她眉目清秀,精神状态很好,只有脖子上的手术疤痕还清晰地记录着她所遭受过的病痛折磨。
“感谢生活,也感谢这些生活中的不幸。”郑雯说,因为经过残酷现实的洗礼,现在已经很难有什么困难可以将她击倒。接受采访,是应记者的再三请求,她说,不想把自己的遭遇强加给那些没有经历过煎熬的人。
妻子
郑雯与丈夫严民是大学同学,两人从西安矿业学院(现西安科技大学)毕业后,双双被分配到河北开滦矿务局(现开滦集团),后来,两人又先后考取了中国矿业大学(北京)的硕士研究生,毕业后一起留校任教。今年,她和丈夫结婚整25年,而她丈夫患病,还是19年前的事。
1990年,严民33岁,在完成一项科研项目的鉴定之后,他忽然感到头晕,接着开始呕吐,他以为自己太累了,就没在意。晚上第二次呕吐时,他又误以为自己吃了不干净的东西。次日清晨,他的第三次呕吐让妻子郑雯觉得不对劲。严民被送到医院检查,他的血压竟然高达200毫米汞柱,尿检也有4个加号。当时,由于床位紧张,不能住院,严民在医院拿了些药,就和妻子回家了。
“他就是这样,太固执了。医生说,一般人的血压到150毫米汞柱,就已经受不了了。他吃了药,血压从200毫米汞柱降到170毫米汞柱,他就说感觉舒服多了,然后接着工作。”郑雯觉得,丈夫做事太认真,性格太倔强。
郑雯说,丈夫在生活中是个宽容的人,他爱帮助别人,对人对事从来就是不瘟不火,除了对她。
“这么多年,他在家里犯了什么错都不承认!”郑雯说。丈夫的脾气,由妻子来承担,但郑雯很快又为丈夫发脾气找了一个恰当的理由:“人活着总是在寻找一种平衡,他在外面从不发脾气,在家里要是也不发脾气,那压力就无处释放了。”
1990年夏天,严民在工作过程中突然休克,被送进北京协和医院,医院当场诊断出他患了尿毒症,这件事,几乎让郑雯一夜白头。
“这个人完了。这就是医生确诊后说的话。当时,我婆婆哭得不成样子,不断求医生救救她儿子,说他是个高材生,国家的人才……医生说,还人才呢,北京有这么好的医疗条件,还能把病拖成这样。”说完,她的眼圈红了。
从此,郑雯背上了沉重的生活“包袱”。工作,做家务,照顾刚1岁多的女儿。当时,她的公公患病,婆婆需要照顾公公,没办法帮她忙活,郑雯要挑起全部担子,扮演多种生活角色。1991年,严民进行了肾脏移植手术,花费了十几万元。
“医疗费用学校承担了一部分,但吃药仍需要一大笔钱。当时家里没有积蓄,生活窘迫,每天买菜,我都要跑到很远的地方。”这样做,是为了能买到比附近更便宜的菜。郑雯说,已经十几年了,她没添过几件新衣服。“经济状况是一个原因,我也不爱和他(丈夫)一起上街,我俩意见总是不统一,他说我穿这件好看,我觉得穿另外一件好看,不一会准争执起来。”他们,是同样倔强的人。
严民换肾后,已经没有生命危险,只需长期吃药来防止排异反应。一下子,阴霾的天空露出了一丝阳光,郑雯的心里塌实多了。只要家庭是完整的,生活的苦再多,她都不畏惧。
当时,郑雯的社会角色是矿大(北京)机电与信息工程学院的教师,与此同时,她还在攻读博士学位。丈夫病了,不能动,她只能等孩子睡觉后再学习,基本上,每天都要熬夜。
“我觉得晚上10点到深夜2点我的精神状态特别好,学习效率很高,所以我得好好把握这段时间。”郑雯说。
即便她如此坚强,生活却没有因感动而善待她,反而用更残酷的方式考验她。1994年,她被确诊患上了甲状腺癌,先后做了4次手术,才控制住了病情。现在,她还需要每天吃药。
“有时候,我也想不通为什么生活给我们这个家这么多苦难。我丈夫善良、诚实,上学时,他将贫困家庭生活补助让给别人;我多年来一直专心研究工作,从不去伤害别人。”郑雯说,后来,她慢慢想通了。生活中的种种磨难,送给了她承担重担的能力和不畏一切困难的勇气。
在采访中,郑雯一直在提丈夫的病,对自己的身体状况,她似乎并不在意,在她心里,只有丈夫是最重要的,当然,更重要的还是如今正在美国读书的女儿。
母亲
郑雯的女儿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是个天才。她曾就读于北京八中青少年班,并且14岁就考上了清华大学,如今正在美国攻读硕士学位。
“我对不起女儿,没有给她一个母亲的温暖。”郑雯说,因为女儿出生后没多久,她的爸爸就患上了病,而孩子刚5岁时,她又患上了癌症。
郑雯在抚养女儿的过程中自觉惭愧,生活的压力让她没有过多的时间和耐心去陪伴女儿。“我甚至没办法在女儿小的时候给她讲上一段故事。别人家的孩子都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,我们家带给女儿的,更多是苦难。”说到这里,郑雯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。
郑雯说,在女儿小的时候,她常对孩子发火,哪怕是一点小事,都有可能惹恼她。“如果有机会,我真想重新抚养女儿一次。”
这些,并不完全是郑雯的错,生活的沉重,已经足够让柔弱的她拿出全部勇气来负担,何况,她吃药的副作用,也干扰了她渴求平静的情绪。更何况,被郑雯深刻反思的一切,并不能称为错误。如今,她的女儿在美国学习成绩很好,每周会打电话回家,每年都能拿学校的奖学金。这一切,都离不开郑雯对这个家庭的默默付出。
“我不希望女儿是天才,我只希望她能幸福地生活,不要受童年遭遇的苦难影响。我们这样的父母,能为女儿做的事太少了,很多事都要靠她自己。”郑雯说,由于家里生活条件一直不太好,孩子一直没有零花钱。“她甚至不会花钱,我希望女儿学会爱自己,对自己好一点。”
对于孩子,郑雯甚至不懂温柔,更多的,是有关爱的埋怨。“这孩子,一点也不懂得照顾自己。有一回,她从美国回来,我看她的手非常粗糙,她说是在美国做化学实验时被药品浸的。我就教训她,你洗完手怎么也不知道擦点护手油!”或许,温柔,并不是郑雯习惯的表达方式,而她的爱却是无以复加的。
生活
整个采访过程中,郑雯对自己一直谈得很少。她目前还在岗位上执教,是一位优秀的教授。多年来,经她培养出的人才数不胜数,她以出色的业绩回报了岗位,把优秀的工作成果奉献给社会。
几年来,她几乎没有因病请过假,大多数时间,她利用寒暑假和周末看病、调整身体状况。丈夫身体状况好时,她常在单位加班。可生活,似乎如玩笑一般,想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有多坚强。2007年,严民又被查出患上了淋巴癌,要经常进行放疗,化疗。丈夫做放疗后要承受巨大痛苦,她默默地陪伴着他,度过一个又一个失眠的夜。“只要家庭是完整的,我对生活没有更多的要求。”严民目前身体状况稳定,还坚持在岗位上工作,就在最近,学校还收取了他一份修改精细的工作报告。
2008年,郑雯历时7年终于取得了博士学位。这位年年超额完成教学任务的老师,也连续多年被评为北京市高校优秀党员和先进工作者。 (注:应采访对象要求,文中人物均为化名)